深渊的目光早已盯上了这片古老的森林,就像秃鹫盯上了濒死的猎物,只等时机成熟便会俯冲而下。
精灵王族那些高高在上的高等精灵,或许能在浩劫来临时撕裂空间远遁他乡,用漫长的生命寻找新的栖息地。
可那些普通的森林精灵呢?
那些世代扎根于此的中等精灵,那些像撒塔林一样,对这片土地怀有执念的“异类”,他们又能去哪里?
要么在魔气中痛苦死去,要么被深渊意志彻底扭曲,变成失去自我的怪物。
刘醒非的指尖在袖中轻轻敲击着,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他的洞天福地虽已初成规模,灵气充裕,山川河流皆按玄妙阵法排布,却始终缺了最重要的东西——真正的主体生灵。
五仙后裔血脉稀薄,性情孤僻,难堪大用。
寻常妖兽野性难驯,更适合放养而非耕作。
他需要的是一支能在洞天中稳定生存、各司其职的族群,能守着那方天地繁衍生息,将灵气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机。
普通人或许能生,但性情驳杂,欲望太多,在安逸的洞天里未必能安分守己。
可精灵不同。
他们寿命悠长,能在漫长时光里熟悉洞天的规则。
他们性情平和,在安稳环境下极少滋生祸乱。
他们生育谨慎,不会像人类那样短时间内过度繁衍,破坏洞天的灵气平衡。
更重要的是,精灵族天生亲近自然,擅长培育灵植、修缮阵法,正是打理洞天的最佳人选。
撒塔林这样的存在,便是未来棋局里最关键的一颗子。
他有同理心,能凝聚人心,在精灵族中有着特殊的号召力。
今日这举手之劳,或许就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换来对方的信任,甚至是依赖。
当精灵族真正走投无路时,他便可以带着洞天的门户出现在他们面前,以救世主的姿态,将这些濒临绝境的生灵纳入麾下。那时,谁还会记得今日这微不足道的“插手”?
他们只会感激这份绝境中的生机。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步步为营的谋划。
每一步都不能出错,每一个细节都要藏好。
孙春绮心性单纯,眼里只有是非对错,哪里懂得这些深埋的算计?
告诉她,只会让她平添忧虑,甚至可能在言行间露出破绽。
有些事,注定只能埋在他自己心里,像一颗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静静等待破土的时机。
“在想什么?”
孙春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醒非回过神,脸上已换上温和的笑意:“在想该往哪边走才能避开食人族的巡逻队。走吧,往东南方,那边的溪流能掩盖我们的踪迹。”
他迈开脚步,将那些深沉的算计重新藏回眼底。
林间的风依旧吹拂,只是无人知晓,一场关乎精灵族未来的无声棋局,早已悄然落子。
穿过弥漫着腐朽气息的林道,塞莱斯教会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可映入刘醒非和孙春绮眼中的,早已不是记忆中那座白墙蓝顶、钟声悠扬的神圣之地。
断壁残垣在灰暗的天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曾经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暗红色的污渍沿着墙角蔓延,空气中漂浮着挥之不去的腥甜与腐败混合的气味。
破碎的彩色玻璃窗散落一地,曾经描绘圣迹的玻璃碎片反射着诡异的光,整个教会已成一片死寂的废墟,连风穿过窗洞的声音都带着呜咽般的寒意。
“……这里真的完了。”
孙春绮的声音有些发涩,她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尖微微泛白。
曾经在这里接受洗礼、聆听教义的记忆还未褪色,如今却只剩满目疮痍。
话音未落,废墟深处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几只拳头大小、长着复眼和尖牙的小魔怪从倒塌的祭坛后面窜了出来,它们拖着粘稠的涎水,发出“嘶嘶”的怪叫,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活物的贪婪。
更远处的阴影里,几道半透明的身影在游荡,那是滞留于此的阴魂,它们的轮廓在深渊能量的浸染下变得模糊而扭曲,不时发出无意义的哀嚎。
“看来这里已经成了这些东西的巢穴。”
刘醒非的声音冷了下来,右手一翻,金光乍现,一杆雕花的黄金大枪已握在手中,枪尖的锋芒在昏暗里依旧耀眼。
“清理一下吧,总不能让这些污秽占着地方。”
孙春绮应声拔剑,白素剑出鞘时带起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流转着柔和却不容侵犯的灵光,正好克制这些阴邪之物:“动手!”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冲了出去。
白素剑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精准地斩向最前面的几只小魔怪。
那些看似凶猛的怪物在剑光下不堪一击,如同被利刃切开的烂泥,瞬间化为黑烟消散。
她脚步不停,剑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掠过断墙,剑穗上的铃铛未响,却已将一道试图靠近的游魂搅得魂飞魄散。
刘醒非的黄金大枪则更显霸道。
他一枪横扫,枪身带起的劲风直接将扑来的七八只魔怪震成齑粉,枪尖刺入地面,金色的灵力沿着裂缝蔓延,将藏在砖石下的几只尸怪逼了出来——那是些被深渊能量复活的尸体,皮肤青紫,动作僵硬,却带着不死的执念。
“死透了就该安分点。”
刘醒非低喝一声,枪尖挑起,金光爆闪,几只尸怪瞬间被净化成飞灰,连一丝腐臭都没留下。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剑光灵动,专斩阴魂邪祟。
一个枪势沉猛,横扫实体怪物。
废墟里很快响起魔怪的惨叫、阴魂的哀嚎,以及兵器破空的锐响。
这些在深渊能量下滋生或复活的怪物本就虚弱,连真正的魔物都算不上,面对刘醒非和孙春绮的联手清理,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只试图从钟楼残骸里逃窜的小魔怪被白素剑钉在墙上,化为一缕青烟。
废墟终于重归寂静,只是空气中多了几分灵力净化后的焦糊味。
孙春绮收剑入鞘,轻轻喘息着环顾四周:“应该……都清理干净了吧?”
刘醒非拄着黄金大枪,目光扫过那些不易察觉的角落——倒塌的石柱后面、断裂的楼梯下方、布满蛛网的地窖入口。
他摇了摇头:“大部分解决了,但肯定还有漏网的。”
他用枪尖指了指墙角一道狭窄的缝隙,那里隐约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幽光:“就像打扫一个很久没人住的屋子,无论你多仔细,总会有虫子藏在地板缝里、下水道里,或者某个被遗忘的柜子后面。”
深渊能量已经渗透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只要还有一丝能量残留,这些低等怪物就会像野草一样不断滋生。
彻底清理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孙春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轻轻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至少现在,这里暂时安全了。”
刘醒非点点头,收起黄金大枪:“走吧,我们去教堂后面的地窖看看,那里或许还能找到些能用的东西。至于这些漏网之鱼……下次再来,它们大概又能攒出一窝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废墟深处,只留下风吹过断壁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曾经的荣光与如今的悲凉。
那些藏在角落的幽光,在他们离开后,又悄悄亮了起来。
潮湿的石壁渗出冰冷的水珠,滴落在脚下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刘醒非推开最后一道沉重的石门,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眼前是塞莱斯教会地下三层最深处的火池。
暗红色的岩浆在池底翻涌,偶尔有金色的火舌舔舐着池边的岩石,而那些岩石的肌理中,隐约可见淡红色的脉络——那是融合了无数生灵血肉骨皮后,才在高温下凝结出的奇异质地。
孙春绮站在他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储物袋,目光扫过翻腾的火池,又落回刘醒非脸上,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与决心。
“终于到了。”
孙春绮的声音被热浪烘得有些干涩。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关键了。”
刘醒非点头,抬手抹去额角因高温渗出的汗珠:“青铜仙殿之行凶险难测,没有趁手的宝甲神兵,我们连门槛都未必能摸到。这里的火池能量最纯粹,又有那些特殊灵韵加持,是炼宝的最佳之地。”
他没有多说废话,反手从储物袋中取出第一件物品。
一块人头大小的火晶被他托在掌心,晶体内部仿佛有火焰在流动,刚一现身就引得池底的岩浆剧烈翻涌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上品火晶,蕴含千年地火精华。”
刘醒非轻声说着,将火晶放在池边的岩石上。
孙春绮也随之动手,一件件灵材从储物袋中取出,在火池边的空地上整齐排开。
巴掌大的冰晶散发着刺骨的寒气,与周围的热浪形成诡异的平衡。
泛着银白色光泽的精金被锤炼成薄片,在火光下流转着金属特有的冷辉。
秘银则像流动的水银,装在特制的玉盒中,偶尔溢出的气息让空气都泛起细微的涟漪。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元素宝石——鸽血红的红宝石中仿佛锁着一道闪电,海蓝色的蓝宝石里能看到潮汐的纹路,祖母绿的宝石表面凝结着露珠般的水汽,每一颗都是市面上万金难求的极品。
“还有这些。”
刘醒非弯腰打开一个刻满符文的黑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巨大的头骨,骨质呈现出奇异的暗金色,眼眶中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光。
“这是一次斩杀的熔岩巨兽头骨,防御力堪比玄铁,用来做宝甲的核心再好不过。”
孙春绮则取出几个陶罐,揭开盖子时,黑色的雾气瞬间升腾,带着刺鼻的腥甜。
“蚀心草、腐骨花、幽冥藤……这些剧毒药材虽然凶险,但融入神兵边缘,能让兵器自带破甲毒韵,关键时刻能救命。”
两人并肩站在灵材前,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地珍宝。
火池的热浪拂过他们的脸颊,映得两人眼底都跳动着兴奋的光芒。
这些灵材,有的是他们翻遍险地得来的,有的是耗费重金从黑市淘换的,还有的是九死一生从强者手中夺来的,每一件都凝聚着他们数年的心血。
“真是大手笔啊。”
孙春绮轻声感叹,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满意。
“光这些材料,就算寻常修士倾尽家产也未必能凑齐。”
刘醒非抬手按在火晶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灼热能量,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寻常修士自然凑不齐,但我们要的不是寻常的宝甲神兵。有这些灵材,有这火池助力,再加上我们的炼宝术,一定能成。”
他转头看向孙春绮,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宝甲护命,神兵破敌。等炼成之日,就是我们动身前往青铜仙殿之时。”
孙春绮用力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两人掌心相贴的温度,比火池的热浪更加滚烫。
池底的岩浆仍在翻涌,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吞噬这些灵材,将它们熔炼成震撼天地的至宝。
而在这片灼热的地下空间里,属于他们的炼宝之旅,才刚刚开始。
地下三层的空气燥热得像要拧出火星,硫磺与灼热岩石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顺着岩壁缝隙里渗下的微光漫延。
正中央的火池泛着妖异的橘红色,翻滚的岩浆表面浮着一层流动的焰光,将周围嶙峋的黑色岩石都烤得发亮,连空气都被扭曲成晃动的波纹。
刘醒非靠在一块相对阴凉的岩壁上,火池的热浪让他额角沁出细汗,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孙春绮身上。
孙春绮正低头检查着地上的几样材料,指尖拂过一块通体莹白、带着淡淡寒气的甲壳。
那是他们前些天斩杀寒冰虫王时所得的战利品,甲壳边缘还残留着细密的冰晶纹路,即使在这高温火池旁,也散发着丝丝凉意。
“原本打算这趟下来就重炼青蓝剑的。”
孙春绮抬起头,声音被火池的咕嘟声衬得有些模糊。
“计划都备好了,就差这地火淬锋。”
刘醒非点点头:“青蓝剑是你的本命法器,早一日重炼自然好。”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块寒冰虫王甲壳。
“但这甲壳的品相太难得,水火不侵,又自带至寒灵力,而你——你正好缺少一件防御战甲。”
孙春绮也看向甲壳,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青蓝剑她已经准备了半年,就盼着借这地下三层的地火之力重炼,但寒冰虫王甲壳的诱惑同样巨大——这种材料炼成的宝甲,能完美弥补她修行防御不足的短板。
“地火在这里不会跑,青蓝剑晚些日子炼无妨。”
刘醒非看出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
“但寒冰虫王甲壳的灵力会随时间流逝,越新鲜炼出的宝甲效果越好,有了这宝甲……”
“你说得对。”
孙春绮打断他,伸手将那块甲壳小心收起,眼中的犹豫已经变成了决断。
“青蓝剑可以等,这宝甲必须先炼。”
她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看向翻滚的火池。
“地火温度正好,我这就布阵。”
刘醒非上前一步,帮她将所需的阵盘和辅助材料一一摆好:“我帮你护法,有任何异动立刻告诉我。”
火池的焰光跳跃着,映在两人认真的脸上。
青蓝剑的计划暂且搁置,而一件即将诞生的寒冰宝甲,正随着地火的轰鸣,在这地下三层的隐秘角落,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