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斯缇科西亚,一处被黑潮严重侵蚀的古遗迹内。
这里曾是宏伟的海底殿堂,如今只余断壁残垣。
昔日雕刻着海浪与鱼群图案的石柱东倒西歪,覆盖着一层粘稠、不断缓慢蠕动的黑紫色物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混合着腐烂有机物与某种刺鼻的硫磺气息,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大生物的溃烂内脏之中。
众将士脚下是深浅不一的黑紫色脓水洼,踩上去发出“噗叽”的黏腻声响,偶尔有气泡从深处冒出,啪地破裂,释放出更浓郁的刺激味道。
目光所及,到处是战斗过的痕迹。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奇形怪状、已经失去生机的海怪类黑潮怪物尸体。
有的如同放大了千百倍、长满脓包和触须的腐烂海星。
有的则还保留着部分鱼类的特征,但鳞片脱落,露出下面不住渗液的黑色肌肉,獠牙外翻,眼眶中燃烧过的幽紫火焰已然熄灭。
它们的血液或体液与地面的脓水混合,呈现出更加不祥的颜色。
这片区域刚刚被刻律德菈率领的征讨军以不小的代价暂时清空,但四周更深沉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恶意仍在窥伺,蠢蠢欲动。
在这片令人极度不适的环境里,一小群身着各异铠甲、明显来自不同城邦的将领,正围在刻律德菈面前。
他们脸上混杂着疲惫、恐惧,以及此刻最为强烈的——不满。
与周围那些沉默肃立、即便在恶劣环境下依旧保持着纪律的奥赫玛黄金裔战士相比,这些外邦将领显得焦躁不安。
“凯撒陛下!”
一个身材魁梧、来自北方某城邦的将领率先开口。
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压抑的怨气,手指不自觉地捏着空瘪的皮质粮袋。
“要是再没有粮饷补给,弟兄们…弟兄们可就要撂挑子不干了啊!”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立刻激起了涟漪。
“就是!就是!”
旁边一个瘦高个、眼窝深陷的将领连忙附和。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还能回忆起最后一点粮食的味道。
“打仗不用吃饭的吗?”
“这鬼地方,连口干净水都难找!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力气挥得动武器?”
又一个脸上带着海风侵蚀痕迹、显然是沿海城邦出身的将领挤上前,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绝望:
“凯撒大人!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昔日至高无上的海洋泰坦法吉娜!是神明般的存在!让饿着肚皮的士兵去征伐神明?”
“这别说战胜了,恐怕还没见到祂的面,咱们自己就先饿死、或者被这些无处不在的黑潮怪物拖走当点心!”
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不远处一具被啃噬得不成形状的尸体。
面对这群将领,七嘴八舌的牢骚与隐隐的逼迫。
刻律德菈静静地站在一块相对干净、尚且能看出原本雕花纹路的断裂石柱基座上。
她身披着秘法制作的铠甲,即使在如此污浊的环境中,依旧流转着不凡的光泽,仿佛能隔绝周围的秽物。
她那锐利眼眸扫过众人,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无愤怒,也无妥协。
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与威严。
“是尔等友邦自己的失误罢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传入每个将领耳中。
“押运不力,将后续的粮车跌进了那边腐蚀性极强的黑水之中。与我奥赫玛何干?”
她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指向遗迹边缘,一处翻滚着气泡、颜色尤其深邃的脓水潭,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木质车轮和包裹的残骸。
“话不能这么说啊,凯撒大人!”
那个北方将领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气势弥补理亏:
“现在咱们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都是为了征讨这该死的泰坦,这可能危及整个翁法罗斯的黑潮!”
“粮食还分什么你的我的?理应共同承担才是!”
另一个将领赶紧补充,语气带着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推卸责任:
“咱们这才推进到了斯缇科西亚偏外城的区域,连真正的主城轮廓都没摸到,粮食就见了底!”
“后面还有多少路?还有多少怪物?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到时候,可别没被那些狰狞的海妖杀死,而是先活活饿死在这鬼地方了!”
他的话语引起了周围不少士兵的窃窃私语和吞咽口水的声音,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疲惫的军队中悄然蔓延。
“……”
刻律德菈沉默地看着他们,湛蓝的瞳孔中映照着周围黑紫色脓水反射的微弱磷光。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安抚,只是任由那恐慌和怨气在联军将领中发酵了片刻。
就在那北方将领以为她理亏词穷,准备再次加大压力时,刻律德菈终于再次开口。
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共同承担?可以。”
简单的四个字,让骚动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将领们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但刻律德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她抬起手,指向周围那些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潮怪物尸体,以及更远处黑暗中隐约蠕动的阴影。
“这些,便是粮食。”
“……什么?!”众将领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凯…凯撒陛下!您…您不是在说笑吧?!”
那瘦高个将领结结巴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些…这些是被黑潮污染的怪物!它们的血肉带着剧毒和腐化!吃下去会变异的!”
“是啊!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刻律德菈的目光扫过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弧度。
“区别在于,吃下去,你们或许能多活几天,或许能在腐化彻底吞噬你们之前,看到法吉娜的陨落,完成你们的使命。”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不吃……”她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同冰锥刺入每个将领的心脏,“现在就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肃立的奥赫玛黄金裔战士齐齐向前踏出一步,铠甲摩擦发出整齐而沉重的铿锵声。
他们手中的武器微微抬起,虽然没有直接指向谁,但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空气中弥漫的腥臭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联军将领们粗重而惊恐的喘息。
“你们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