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东京,是一座被璀璨灯火和深邃阴影共同割裂的巨兽。
霓虹灯牌流淌着冰冷而虚假的暖意,将高楼玻璃幕墙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洋。
而在那些灯光吝于眷顾的窄巷、废弃的街角、紧闭的店铺卷帘门下,浓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路明非紧紧的攥着身后女孩衣服的袖口,掌心里的汗水,已经悄悄的浸湿了攥在手里的部分。
他们正穿行在新宿区一片相对僻静的住宅区边缘,高大的公寓楼投下大片的阴影,提供了暂时的庇护,却也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是夏夜闷湿的空气、城市排泄的废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能让路明非颈后寒毛倒竖的……腥甜味。
路明非可以确定,自己从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也没有关于这种味道的知识储备。
但就是这不知其名的气味,让路明非有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以及危机。
“嘘……”
路明非猛地停下脚步,将绘梨衣拉进一处自动贩卖机与墙壁形成的狭窄夹角里。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他几乎担心会引来那些东西。
绘梨衣抬起头,红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
她不知道路明非此刻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情绪,但从头到尾,她从路明非的脸上看到的,对于某种存在的恐惧却是无比真实的。
————
远处,传来一阵拖沓而扭曲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像是破风箱被竭力拉动的、断断续续的嘶吼。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路明非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墙角探出半点视线。
街角的路灯似乎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在那一闪一闪的光线下,一个扭曲的身影正蹒跚而行。
它曾经可能是个上班族,西装革履,但此刻领带歪斜地勒进肿胀发紫的脖颈,衬衫被膨胀的、布满诡异黑色血管的躯体撑裂。
它的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嘴角咧到一个夸张的弧度,流出混着血丝的涎水,眼睛里只剩下浑浊的、渴望破坏与吞噬的疯狂。
如果天衑等人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眼前这个家伙——
一个“混沌感染者”。
而路明非只感到一阵冰冷的恶寒顺着脊椎爬升。
以及一阵莫名的悲哀,仿佛这种倒霉事情,只有他每一次都能碰巧遇见。
这已经不是他们今晚遇到的第一个了。
之前恺撒表示,既然来到了日本,任务什么的可以先不急,最重要的,是该好好体验一下这里的居酒屋以及艺伎的表演。
而路明非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就打算趁着这个空档,去和自己游戏里那个叫“小怪兽”的好友见个面。
虽然一开始路明非也没想到那个天天和自己以及布洛妮娅师姐一起开黑的人,居然会是如此一位靓丽的美少女。
即便在路明非经历过龙岛,经历过审美锻炼之后的标准来看,上杉绘梨衣的颜值也都是不落下风的。
但也就是在相互打过招呼之后,那股危机感就攀附上了路明非的脊背。
几乎是下意识的,路明非拉起绘梨衣,转身逃走。
直到太阳落下,夜幕笼罩了东京。
直到现在……
最开始,那股危机的来源还只是一位看似平常的一般社畜。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社畜的样子也越来越怪异,逐渐朝着非人的方向改变。
最终,变成了这副模样。
期间路明非也尝试过自己的能力。
无论是尝试催眠自己,让自己拥有足以解决那个家伙的实力,还是尝试欺骗世界那个东西根本不存在。
可如今,在龙岛之中锻炼到足以在特定情况下和芽衣打成平手的能力,如今却起不到那怕一点作用。
路灯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如同垂死者的心跳。
在那明灭不定的光线中,那个扭曲的“上班族”猛地停下了拖沓的脚步。
它肿胀的头颅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扭转,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锁定了路明非和绘梨衣藏身的自动贩卖机。
“吼——!”
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嘶吼,而是一声充满纯粹饥饿与恶意的咆哮,撕裂了夜的寂静。
“跑!”
路明非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恐惧化作最原始的动力。
他几乎是粗暴地拉起绘梨衣,从夹角里冲出,朝着与那怪物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
冰冷的空气刮过脸颊,肺叶火辣辣地疼。
身后的脚步声不再是拖沓,而是变成了迅猛、杂乱的追逐,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利爪正在撕扯地面。
绘梨衣被他紧紧拽着,红色的长发在身后飘散。
她跑得有些踉跄,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发出任何惊叫,只是那双红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倒映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恐怖阴影。
路明非不敢回头,他能闻到那股腥甜味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紧紧缀在身后。
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巷道,希望凭借复杂的地形甩开对方。
然而他失算了。
这条巷子是死胡同。
冰冷的、布满涂鸦的水泥墙挡住了去路。
路明非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猛地将绘梨衣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不算宽阔的后背对着追来的怪物,徒劳地试图保护她。
他再次疯狂地调动起欺诈权能的力量。
“催眠!催眠自己!你是超人!你是奥特曼!你一拳能打爆一颗星球!”
内心在疯狂呐喊,可身体里的力量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那曾经在龙岛上感受到的、流淌在血液中的伟力,此刻沉寂得可怕。
“欺骗!欺骗世界!它不存在!它只是幻觉!”
思维如同撞上一堵无形而冰冷的墙,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无可定义,以对方为基准的“谎言”自然毫无作用。
为什么?为什么能力失效了?!
路明非几乎要绝望了。
怪物冲进了巷口,堵塞了唯一的出口。它四肢着地,关节以反方向扭曲,像一只巨大的、畸形的蜘蛛。
裂开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森白的、沾满粘液的利齿。
它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对血肉的贪婪渴望。
完了。
路明非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甚至能想象出明天新闻的头条——?无名男女惨死小巷,现场发现疑似野兽袭击痕迹?。
他紧紧闭上眼,将身后的绘梨衣护得更紧,等待着利爪撕裂身体的剧痛。
但……
预想之中,那撕裂身体的剧痛……
……似乎并没有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