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赞迪克的话，提纳里面色为之一变。
他知道这是谁。
追根溯源，当年伤害柯莱的始作俑者，正是「博士」。
……竟然是他。
见人面色剧变，少年心觉不妙，想都没想，一巴掌扇在赞迪克的后脑勺上。
还想继续捣乱的人顿时捂着头大叫：
“你竟敢打我！”
“失礼了，提纳里阁下。”
少年低头致歉，同时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按下了男孩的脑袋，示意他一同道歉，“无需在意塔阔尔的话。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代为说明吧。
“盗走神明所有物的，并非「博士」，而是愚人众的另一位执行官，「散兵」。”
随后，少年肃容端坐，向提纳里简要说明了「散兵」与「女士」这两位执行官，曾在稻妻土地上掀起的种种波澜。
提纳里无疑是位出色的学者。
听完后不久，他便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难怪你们要避人耳目。”
提纳里沉声道，“倘若愚人众的执行官真在须弥行动，单凭你们二人，的确无法应对。”
赞迪克故作惊讶：“呀，提纳里学长，你总算相信我们了。”
话音未落，坐在他身边的人抬手就给了他一记结实的肘击。
“…抱歉。”少年下意识地再次代人道歉。
提纳里无奈一笑：“没关系。”
他自然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嘲讽。
但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
毕竟，信息量太大，牵扯的各方势力很多，编出此等谎言，单凭一张嘴，根本不可能自圆其说。
他选择相信这位巫女。
而不是所谓的后辈，因论派的塔阔尔。
至于失物……
最近，教令院的确丢失了某样东西；
而贤者们则进行着某样「工程」
这三者，有关联吗？
见人垂目沉思，少年适时发问：
“提纳里阁下，看你的样子…是有想到什么吗？”
提纳里点点头，神色凝重道：“愚人众绝不会毫无缘由地带着失物来须弥，若我的猜想没错…接下来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少年问：“提纳里阁下，你是觉得须弥也会发生和稻妻一样类似的事情么？”
“恐怕更糟。”
提纳里扶住额头，神色复杂地说，“但愿教令院别太放肆、还记得他们要追随的人是谁。”
两个国家的境况，还是有些差别的。
无论如何，稻妻的神明都没有把国家交给他人管理的意愿。
可须弥不一样。
小吉祥草王的存在形同空气。
目前，整个国家的最高话语权掌握在教令院手里，外加「虚空」的辅助，几乎无法撼动他们的存在。
愚人众…可能已经和教令院搭上线了。
若是教令院真的选择倒戈反水，
后果……无法想象。
趁人深思，少年和赞迪克对视一眼，都为提纳里的敏锐感到惊讶。
他们并没有提及教令院的「造神」计划，提纳里却已经通过蛛丝马迹，隐约猜到了贤者们的打算。
见状，赞迪克微微眯起眼，试探性地问：“学长，方便详细说说么？”
“其实并没有详细这一说，这只是我的推测。”
出于对赛诺自身安全的考虑，提纳里思考片刻，最终还是选择隐瞒，
“作为一名学者，我不能用含糊的信息来误导你们，可否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亲自确认某些事情。”
旋即，他看向在场的另一人，问：“三月巫女，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行动？”
“如何行动…？”
少年沉思片刻，问：“提纳里阁下，你有见过一个人吗？一位金发的旅行者，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会飞的小家伙。”
“你认识旅行者？”提纳里先是诧异，旋即露出了然的神色，“或许…她真能帮上你的忙。”
“她现在在哪？”少年问。
提纳里：“应当还在须弥城内。她似乎是想觐见小吉祥草王大人、以便询问一些事情。”
“我明白了。”
少年点点头，继而看向身侧，并以一种询问的口吻对赞迪克说，“接下来，我们就去须弥城吧。”
男孩耸耸肩：“我没意见，正好我去教令院里再打听打听。”
闻言，提纳里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那就祝你们旅途顺利。”
“谢谢。”少年莞尔，又随口多问了一句，“提纳里，那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么？”
提纳里轻轻摇头，语气委婉道，“现在柯莱和海芭夏的身体情况都不好，需要人照顾，所以我暂时抽不开身，若有急事，我会及时写信联系你们的。”
闻言，少年便不再多问。
他很自然将话题转向别处，与其他两人一同等候柯莱归来。
次日早晨。
临走前，柯莱依依不舍，将备好的药和指南塞进少年手里，希望等事情结束，他还能来化城郭玩。
少年回以温柔的笑容，轻声说好。
相较于女孩的依依不舍，提纳里与人告别的方式则更加干脆利落，只有一句再见。
但考虑到他们即将前往须弥城，为此，提纳里特地写了一封介绍信，给他们介绍了一个消息较为灵通的学者。
与人告别后，少年与赞迪克顺着地图的指示，走在前往须弥城的小路上。
太阳高照，耀眼的光亮被层叠的枝叶细细筛落，在林间空地上翩然起舞。
少年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以便看清柯莱在地图上画的路线。
见状，赞迪克当即停住脚步。
“行了，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拖长调子，不满道，“这里离化城郭的地界将近三公里，现在谁还看得见？”
少年失笑，从善如流地收起地图：“那我们就在此分别吧，届时，奥摩斯港见。”
“不需要，我对那人的死没兴趣。”
说罢，一阵风吹过，男孩的身影骤然消失。
赞迪克离开了。
少年眨眨眼，随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实际上，他的目的地是沙漠。
至于赞迪克，
他才是那个会待在须弥城里的人。
但在动身前往沙漠之前，他要先去另一个地方——
维摩庄。
…
……
谢过村长送给自己的食物后，少年收起伞，来到他暂时歇脚的小屋前。
傍晚时分，一场大雨来的突然，将河谷浸出翠色，仿佛蕴含着苏醒般的生机。
但苏醒的，不只是草木。
当那个圆圆、小小的绿色小生灵，又一次映入眼帘时，少年确信，这就是村庄里孩子们所说的「兰那罗」
毕竟，蕈猪不会戴帽子。
少年停下脚步，静立于原处，继续观察起来。
兰那罗却对此浑然不觉。
它依旧在做自己的事，笨拙而认真地搬运着比它要大好几倍的果子。
做完这一切，兰那罗一点点爬下隔壁邻居家的窗台，接着迈开步子，一扭一扭地离开了。
看着窗台角落那几颗新鲜饱满的果子，少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不过一周光景，他足足碰见这小家伙三回，都说只有小孩子才会看见它们……这难道是在暗示，他的心智还不够成熟吗？
少年颇有些苦恼地想，随即打开房门，开始准备起意识连接所需的材料。
依照赞迪克的说法：
尽管「散兵」尚未成神，距离「神化」还有一段时间，但已能通过意识「通道」窥见连接者的心声。
若不想被发现他们私下达成的计划，与他对话，最好快问快答。
当然，还有一个狡诡的办法。
那就是——在应答期间胡思乱想，用杂念掩盖真实想法，以此形成干扰。
正因如此，
在听完男孩的话之后，每当少年开始尝试时，都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仿佛稍一松懈，计划就会顺着气息泄露出去。
可人还没见到，他自己险先憋昏过去。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君一席话。
所以，他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再次做好心理准备后，少年不再犹豫，果断点燃了桌上的熏香。
一星火光摇曳，「灵酚香」的气息幽幽弥漫开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室内依旧安静。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他，又失败了？
少年毫不意外。
也是，他又不是学者，连修行门槛都够不着。
看来先前那一次的成功纯属巧合，完全是心灵福至，无法再复刻。
想到这，少年不由叹气，随即手伸向桌边，然而刚准备熄灭熏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下意识转身。
不知何时，对方已然立于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并以一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
看着那仅有黑白灰三色的身影，再加上那副冷嗖嗖的表情，少年终究没忍住，在心里由衷感叹道：
啊，好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