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厅上,东门夜雨才刚坐下,便有三名年轻女子鱼贯而入,每人手里各捧着一个托盘,每个托盘里都整齐叠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另外,三名女子的纤臂上还各自搭着一条擦脸用的面巾。
萧溪水浑身湿透,见有干净衣裳可换,自然高兴,就近拿了一条面巾,先擦了一把脸,然后笑道:“那姓杨的看着凶恶,想不到心还挺细,居然为我们准备了换洗的衣裳,不错,不错。”
他面前那名女子抿嘴一笑,说道:“萧掌门误会了,这是大当家的吩咐,不是三当家。”
萧溪水有些意外,忙将面巾扔在托盘上,冷声道:“玉清欢他人在哪里?你让他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那女子见萧溪水突然变脸,有些害怕,怯生生道:“大当家只让我们为三位准备换洗的衣裳,有需要时便送过来,其他的事,我们一概不知。”
“说谎!”萧溪水死死盯着那名女子,目光如刀,“既是玉清欢让你们过来的,你们岂会不知他在哪里?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
“不然怎样?”杨狰背着手,大步走了进来,“萧掌门难不成还想在这里大开杀戒?莫忘了,这里是连天水寨,不是你们浣花剑派!既然来了,无论是谁,都得遵守这里的规矩!谁要是想骑在他人头上作威作福,我不介意把他扔到湖里去喂鱼!”
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萧溪水好像并未因此而生气。他坐回到椅子上,靠着椅背微笑道:“三当家心直口快,萧某早就领教过了。相比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跟三当家这样直爽的人打交道,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出来,从不藏着掖着,不像某些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会躲在暗处耍手段……”
“萧溪水!”杨狰突然暴喝,声震屋瓦,“如果你来连天水寨就只是为了冷嘲热讽,那么请你离开!我们不欢迎你!”
萧溪水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待清香过喉,茶水入腹,他才抬起眼来,向杨狰道:“要赶我走,你问过东门剑主的意思没有?”
杨狰高声道:“我是连天水寨的三当家,大哥二哥不在,这里我说了就算,不需要征询别人的意见!”
萧溪水将茶盏轻轻放下,道:“疤老三,做人得讲原则,既然连天水寨已经加入了同天会,那就得以同天会的规矩为先。东门剑主是同天会的会首,他不来,这里玉清欢最大;他来了,别说是你,就是玉清欢也得靠边站!你不过是这里的三当家,连竞选会主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在我们面前大呼小叫?你想赶我走,可以,让玉清欢亲自来跟我说!”
杨狰面色铁青,横贯鼻梁的那三条刀疤竟似活了一般,微微抖动起来。他咬着牙,用那双死鱼眼狠狠瞪着萧溪水,一双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显然,杨狰已经被激怒了,而这正是萧溪水想要的。他就是要激怒杨狰,好逼他向自己出手,从而把事情闹大,这样玉清欢就不得不出来收拾局面。
其实,这样做很不明智,可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但只要能逼玉清欢现身,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东门夜雨让萧溪水随行,其本意是为了化解他与连天水寨之间的嫌隙,避免内斗的情况出现,然而萧溪水的做法却进一步加深了这种嫌隙,这是东门夜雨不愿看到的。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萧掌门淋了雨,脑袋不太清醒,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我此番前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我要查看冯易的尸体;第二,我要见玉清欢本人,希望你能尽快为我安排。”
杨狰道:“第一件事好办,第二件事办不到。”
东门夜雨道:“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
东门夜雨的目光异常犀利,杨狰不敢与之对视,移开视线后说道:“大哥身体欠佳,需要静养,不便见客,所以才要我来接待三位。东门剑主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我一定尽力满足,唯独这第二件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啪”的一声,萧溪水拍案而起,大声道:“好一个玉清欢,连东门剑主的面子都不给,他以为他是谁,玉皇大帝吗?我不管他是身体欠佳还是怎样,你现在就去告诉他,让他马上出来为东门剑主接风洗尘,如若不从,那你们连天水寨就等着被踢出同天会吧!”
杨狰冷冷一笑,道:“萧掌门,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要想将我们连天水寨踢出同天会,至少要有过半数的会主支持,就凭你自己,能做到吗?”
“他做不到,我呢?”
此话一出,杨狰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东门夜雨。不等杨狰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如果我提议将连天水寨踢出同天会,你觉得谁会反对?如果真有这么不长眼的,我不介意连他一块儿踢出去。”
杨狰强忍怒意,道:“自加入同天会以来,我们连天水寨做了多少贡献,你不论功过是非,仅凭个人喜好,就擅自决定他人去留,这……这未免也太霸道了!”
东门夜雨微微一笑,道:“我就是这么霸道,你能奈我何?”
“说得好!”萧溪水拊掌大笑,“对付他们这帮无赖,你就得比他们更无赖,哈哈!”
杨狰狠狠瞪了萧溪水一眼,欲言又止。
东门夜雨站起身来,向那三个捧托盘的女子道:“你们一定知道玉清欢在哪里,那就请你们帮我转告他,就说如果他不肯来见我,我就将连天水寨踢出同天会,没有商量的余地。”说罢,又向杨狰道:“冯易的尸体在哪里?请带路。”
杨狰无奈,只得将东门夜雨一行人带到灵堂上,遣散了正在守灵的几个人,说道:“七弟的尸身就在这口棺材里,东门剑主请便吧。”
萧溪水和小菊合力移开了棺盖,东门夜雨在检查冯易的尸身时,发现有两个可疑的地方:第一,冯易颈部有明显的勒痕;第二,冯易的眼睛没有被挖掉。他转头向蹲在瓦盆前烧纸的杨狰问道:“有没有请人来验尸,冯易的死因是什么?”
杨狰低着头,自顾自烧着纸钱,口里说道:“验尸的人说七弟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那道勒痕就是证明。”
“奇怪,奇怪。”东门夜雨喃喃自语。
“哪里奇怪?”杨狰抬头问道。
东门夜雨一面用手绢擦手,一面说道:“听唐门的人说,发现冯易和汪先生的地方离得很近,由此推断,他二人极有可能是被同一人杀死的。汪先生的死因是溺亡,眼睛也被挖掉了,死法与之前那些死者如出一辙。杀害汪先生的凶手,应该就是大家口中的水鬼,这一点毫无疑问。照这样说来,冯易也该是溺死的,眼睛也应该被挖掉,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为什么会出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难道冯易不是被水鬼杀死的?亦或是这背后另有隐情?”
杨狰将最后一片纸钱丢进瓦盆里,起身道:“我知道你们是在怀疑大哥,但这是不对的!我可以用性命来担保,大哥绝不可能是凶手!”
萧溪水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玉清欢一定就不是凶手?事发时你跟他在一起?”
杨狰高声道:“就算我没跟大哥在一起,我也知道大哥绝不可能会做伤害七弟的事!”
萧溪水看了一眼冯易脖颈上的勒痕,道:“如果你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我不会反驳你,可你们并不是!你们兄弟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不过因为意气相投,所以才走到了一起。像你们这样的关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自相残杀的还少吗?你不愿相信玉清欢有嫌疑,我可以理解,可冯易的死法与众不同,这是事实!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有人顾念旧情,所以,才给了他一个相对比较体面的死法。这样说可能不大妥当,但至少他没有挖走冯易的眼睛,还给他留下了全尸,不是吗?如果凶手与冯易素昧平生,你觉得他会对冯易网开一面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可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冯易会成为那个例外。”
这时,灵堂上突然起了一阵阴风,灵幡倒卷,烛光摇曳,众人惊疑四顾,但见灵堂入口处立着一条人影,看不清面目,只见其衣衫飞荡,好似鬼魅。
“萧掌门,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样记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