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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鸮尊女娇 > 第306章 麦田迷踪·稷神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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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麦田迷踪·稷神悲歌

黑石塔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新都殷邑的宫墙,已沐浴在初春料峭的晨光中。

子昭坐于简陋的偏殿,竹简堆积如山。

诛神令虽废,赛魅曦虽亡,留下的却是百孔千疮的朝堂,与惶惶不安的民心。

清算叛逆、安抚诸侯、整饬军备、恢复农耕……

千头万绪如同乱麻,缠绕着他疲惫不堪的身心。

体内强行捏合的碧落黯辰之力,如同休眠的火山,在每一次批阅奏疏、每一次强打精神时,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灼痛,与滞涩。

心口那一抹淡金脉光沉寂着,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卫草儿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枯藤手杖点地无声。

她带来一碗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药汤,轻轻放在案几一角,目光扫过子昭眉宇间,深锁的倦意与隐痛,最终落在他那,因用力握笔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目光深处,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守护神树的清冷,有完成姑姑遗命的释然,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岁月尘封的涟漪。

“王上,药。”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子昭没有抬头,只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有劳草儿了。紫儿姐姐可好些了?”

“蚀骨幽蓝余毒已清,静养即可。” 卫草儿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手杖上,一圈圈的年轮纹路:

“王庭初定,百废待兴。然,国不可无后,宫不可久虚。妇妌王后她……”

妇妌!这个名字,如同一道电流,一瞬间击中子昭!

自己黄里黄昏地,被那个赛魅曦的巫法,弄去魔膏山,千佛洞之前的记忆犹新!佛是就在昨天!

自己当时,不正在王后妇妌的锦绣罗帐里么?

或许她知道,我当时,是如何离开她,到那暗无天日的暗河里的!

自魔音山脱困以来,一路血战逃亡,直至扫清朝堂阴霾,他几乎将所有的焦虑与力量,都倾注在“夺回”与“重建”上,刻意压制着心底那份最深的牵挂与愧疚。

此刻被卫草儿骤然提起,思念、担忧、自责,如同决堤的洪水,一瞬间冲垮了强撑的堤坝。

“井方……麦田……” 子昭猛地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凭几。

体内紊乱的气息,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骤然翻腾,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下。

眼中是再也无法掩饰的焦灼与急迫,“备车!不,备马!带上子妍、卫草儿、狗娃子,刻前往井方!”

卫紫儿伤势未愈,留在殷邑休养。

泥父与泽遗族战士,则被派往王庭周边,以他们独特的听骨天赋,暗中监察地脉异动,防备可能来自地下的袭击。

他一刻也不能等了。

赛魅曦虽死,其残余党羽、心怀叵测的诸侯,还有那不知所踪的卫壳儿与黎夫人,都可能将目光投向流落在外的王后!

妇妌,是他仅存于世、最珍视的亲人,是他灰暗王权生涯中,唯一的暖色与归处。

眼前满目都是巧儿!他的爱妻!那个温婉坚韧,宛如蒲草般的女子!

赛魅曦作乱之初,正是她拼死送出密信示警,才让子昭有所警觉。

随后,为了不成为敌人要挟子昭的筹码,也为了保护腹中子嗣,她听从了最忠心老仆的安排,悄然离开了危机四伏的王都。

她回到了她的母族——井方(井族)的领地,那片传说中盛产嘉禾、位于大河之滨的广袤麦田。

井方麦田!

那那是子妍那一次,与鲁达达一起,从大荒坝子上的缝隙,掉下来以后,直接坠落进去的那个麦田!

子妍见过那一片金浪翻滚的麦海,也见过麦田中那个低头劳作的娴静侧影。

子昭与妇妌的初遇,亦是在那一片麦田里。

年少时,他巡视至此,见麦浪如金,一个女子,布衣荆钗,弯腰拾穗,阳光勾勒出她柔韧的腰线,汗水浸湿的鬓角粘着麦芒,回眸一笑,纯净眼眸,如清晨的荷辨上的晶莹露珠。

那一刻的悸动,无关王权,只关风月。

子昭的随行及数名最精悍的亲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朝着那一片麦田,飞驰而去!

越是靠近井方,空气中弥漫的麦苗清香便愈发浓郁。

然而,当子昭一行风尘仆仆,抵达井方核心区域——那一片承载着他与妇妌最初记忆的广袤麦田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麦田依旧,无边无际的青翠麦苗,在春风中摇曳生姿,预示着丰收的希望。!

但麦田边缘,那些本该炊烟袅袅的井族村落,此刻却一片死寂。

土坯垒砌的房屋,大多坍塌损毁,焦黑的木梁裸露在外。

村口象征部落图腾的陶柱,断裂倾倒。

田野间散落着破碎的陶罐、锈蚀的农具,以及……干涸发黑、渗入泥土、早已无法辨认的血迹。

空气中除了麦苗的清香,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腐败气息。

一切的一切,说明了:战争!一场惨烈的洗劫,曾经在这里发生过!

“不……!” 子昭勒住缰绳,骏马如人一般,扬起前蹄,劲扬立而起,发出不安的嘶鸣。

他的脸色煞白,目光死死地,扫过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恐惧如同毒藤一般,瞬间缠遍全身。

巧儿!他的巧儿到底是在哪里?!

“王上!看看那一边!” 子妍的眼尖,指向村落废墟深处,一座相对完好、却明显被加固过、门口有持戈壮丁,在警惕守卫着的高大石屋。

石屋的门楣上,悬挂着一面褪色的、绣着“井”字徽记的,麻布旗帜。

井族议事厅!井伯(井方首领)的居所!

子昭的眼中寒光一闪,策马直冲过去!

守卫的井族壮丁,看到这一群杀气腾腾、服饰不凡的骑士,先是一惊,待看清为首之人,那虽风尘仆仆,却难掩威严的面容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倒:“拜……拜见武大王!”

子昭飞身下马,无视跪地的守卫,如同一阵狂风一般,冲入石屋。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草药和伤患,特有的浑浊气息。

一个身材矮胖、穿着华丽锦袍、脸上带着惊惶与谄媚的中年男人,正手忙脚乱地,从主位上滚下来,匍匐在地。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井……井方小臣伯禾,叩见大王!大王万安!不知大王驾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此人正是井伯禾。

“妇妌王后何在?!” 子昭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得井伯禾浑身一颤。

“王……王后?” 井伯禾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闪烁:

“王后……王后她……吉人自有天相!赛魅曦那妖妇的爪牙,数月前曾来洗劫,烧杀掳掠,幸……幸得祖宗庇佑,王后当时,正在麦田深处‘稷神祠’为族人祈福,躲过一劫!后来……后来便一直在祠中静养……”

稷神祠?子昭眉头紧锁。

那是井族供奉农神后稷的古老祠堂,位于麦田最深处,远离村落,的确较为隐蔽。

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井伯禾话语中的闪烁其词,和那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带路!快去稷神祠!” 子昭不容置疑地命令。

“是!是!臣这就带路!这就带路!” 井伯禾连滚爬起,额头上冷汗涔涔。

穿过一片金浪翻滚的麦田,越往深处走,空气中,那一股属于田地的生机便越发浓郁,却也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一座由巨大青石垒砌、爬满青苔藤蔓的古老祠堂,出现在视野尽头。

祠堂周围异常安静,连鸟雀的鸣叫,都似乎消失了。

祠堂门口,只有两名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老妪守着。

她们见到井伯禾,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前来,也只是木然地行礼,并未阻拦。

子昭的心跳得飞快,他几乎是冲进了祠堂正殿。

神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粗糙的石制神坛上,供奉着一尊手持谷穗、面容模糊的农神石像。

神坛下方,一个身着素净麻衣的窈窕身影,背对着门口,跪坐在蒲团上,正对着神像默默祷告。

她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是她!那背影,子昭至死也不会认错!

“巧儿!” 子昭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与狂喜,大步跨上前去。

那身影微微一颤,缓缓地转过身来。

真的是妇妌!她那张清丽温婉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原本灵动的眼眸,失去了神采,只剩下空洞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巧…”

她看着子昭,眼神平静得如同幽幽的古井,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沉寂的荒芜。

“大王……” 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落叶,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怠。

子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预想中的相拥而泣,并没有发生。

眼前的妇妌,像一株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麦穗,只剩下一个空壳。

巨大的失落与揪心,一瞬间攫住了他子昭的心。

“巧儿,你……受苦了。” 子昭声音干涩,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蹲下身,想握住她冰冷的手,“我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快跟我回宫。”

妇妌却如同受惊一般,猛地将手缩回袖中,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声音低得,他几乎听不见:

“大王……妾身……妾身已是残败之躯,恐污了王庭清贵。此地……甚好。有稷神护佑,妾身……只想在此了此残生,为大商,为井方……祈福。”

轰!地一下!

如同惊雷一声,在子昭耳边炸响!

她回绝了!

如此决绝而疏离的回绝!

这绝不是他记忆中的,心中的巧儿!

那个会在他疲惫时递上一碗热汤,会在他烦忧时轻声安慰,会用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巧儿!

她去哪儿了?

“为何?” 子昭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压抑的怒火。

目光如刀一般,射向一旁冷汗淋漓的井伯禾,“王后在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井伯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王明鉴!臣……臣对王后娘娘绝无半点怠慢!娘娘在祠中静养,臣日日供奉汤药,不敢有失!娘娘……娘娘或许是惊吓过度,心神受损,才……这…”

“闭嘴!” 卫草儿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妇妌的身边,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一般,猛地扣住了妇妌纤细的手腕

!一股精纯而阴冷的巫力,一瞬间探入妇妌的体内!

“你做什么?!” 子昭对卫草儿惊怒道。

卫草儿眉头紧锁,枯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震惊的怒意!

她猛地甩开妇妌的手腕,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井伯禾,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好一个‘日日供奉汤药’!井伯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忘忧草’和‘锁魂藤’的混毒,侵蚀王后的神魂!你想让她变成一具,无知无觉的傀儡吗?!”

忘忧草!锁魂藤!混毒侵蚀神魂!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子昭的心脏!

他一瞬间明白了,妇妌那异常的平静与疏离从何而来!

那不是心死,而是被那一些毒药,强行抹去了情感与记忆!

如同最珍贵的优美画卷,被人用最污秽的墨汁,肆意涂抹!

“井伯禾——拿命来!!!”

子昭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蕴含着滔天的杀意与暴怒!

他猛地转身,腰间的佩剑“沧啷”出鞘半尺,冰冷的剑锋,直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井伯禾!

殿内温度骤降,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狗娃子和亲卫一瞬间散开,立马封锁了所有的出口!

“大王饶命!饶命啊!” 井伯禾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喊。

“臣……臣也是被逼无奈!是……是赛魅曦!那个妖妇,早就盯上了井方的‘稷神之种’!是她……她派人抓走了臣的幼子!逼臣……逼臣控制王后娘娘!娘娘是‘稷灵之体’,她的生机……能温养神种!妖妇说……只要神种成熟,就放了臣的儿子!臣……臣糊涂啊大王!”

稷神之种?稷灵之体?温养生机?

子昭的心头剧震!

他强压冲天的怒火,猛地看向神坛上,那一尊古老的农神石像!

目光最终定格在神像手中,捧着的那一束,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发着微弱生命波动的——谷穗!

那不是装饰!那就是井伯禾口中的“稷神之种”!一件古老的神物!

而妇妌……她特殊的体质,竟被赛魅曦,当成了滋养这件神物的“温床”!

用混毒侵蚀她的神魂,就是为了让她,如同植物一般,安静地提供生机,无法反抗,无法逃离!

“解药!” 子昭的剑锋,抵在了井伯禾的咽喉,冰冷的触感让对方一瞬间失禁:

“快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寡人让你井族上下,鸡犬不留!”

“解……解药……” 井伯禾抖得如同筛糠,眼中充满了绝望,“没……没有真正的解药……混毒深入神魂,根除极难……除非……除非毁掉‘神种’,斩断它与娘娘的联系……或者……找到传说中的‘回魂泉’……可那……”

“毁掉它!” 子昭毫不犹豫,剑锋立马指向神坛上的金属谷穗!